|
“能源资源的供需错位导致了长时间的地缘政治，对“新能源”的选择不应加重有限资源与无限需求之间的矛盾，从欧洲摆脱俄国能源依赖的六大措施来看，绿氢和可再生能源是解决资源约束的最好方案。”
工业革命的需要将人类带入化石能源时代，工业革命的结果又让大自然赋予的可再生能源变得水到渠成。一百多年化石能源主导的时代，也是人类资源争夺的时代，所以，发展可再生能源不仅仅是脱碳的需要，更是人类摆脱资源约束，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需求。
地缘政治影响资源价格
布伦特原油再一次上到了100美元/桶，最高冲到139.13美元/桶，有机构预测原油价格可能到175美元/桶。不过，战争对于油价的影响早已变成习惯性思维，每一次战争，哪怕是局部战争几乎都会推高油价。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产生了三次石油危机，每一次都导致石油价格暴涨，并引发经济衰退。
第一次石油危机是由于1973年10月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为了打击对手以色列及支持以色列的国家，宣布石油禁运，暂停出口，原油价格从1973年的每桶不到3美元涨到超过13美元，并使得美国和日本经济倒退了14%和20%。
第二次石油危机发生在1979年至20世纪80年代初，1978年伊朗发生推翻巴列维王朝的革命，从1978年底至1979年3月初，伊朗停止输出石油60天，使石油市场每天短缺石油500万桶，约占世界总消费量的1/10，致使原油供应紧张。紧接着两伊战争爆发，两国石油生产完全停止，全球市场每天560万桶的缺口，再度引起油价上扬。油价在1979年开始暴涨，从每桶13美元猛增至1980年底的41美元。
第三次石油危机的背景是1990年8月初伊拉克攻占科威特之后，遭受国际经济制裁，使得伊拉克的原油供应中断，国际油价因而急升至42美元/桶的高点。美国经济在1990年第三季度加速陷入衰退，拖累全球GDP增长率在1991年跌破2%。在这次石油危机中，仅三个月的时间，石油从每桶14美元上涨到40美元。不过，由于国际能源机构启动了应急计划，每天将250万桶的储备原油投放市场，使原油价格在一天之内就暴跌10多美元。
本轮油价上涨的背景比较复杂，2014年因为页岩油气和可再生能源导致油价下跌，彼时各国为应对气候变化又加大了可再生能源的投入，全球主要的石油公司减少了对石油的资本开支，继而转向投资可再生能源。
正常情况下，维持全球油气供需平衡每年勘探开发的投资需达到5250亿美元。而2020年全球油气勘探开发支出仅为约3290亿美元，比2019年下降27%，仅次于2016年32%的降幅，是35年来降幅第二大的年份。2021年，世界油气勘探开发投资虽有所回升，但投资规模估计约只有3410亿美元，比2019年仍低了近25%。
这样的结果是新发现的油气资源大幅下降，2021年全球油气新发现总量仅有约47亿桶油当量，只有2020年的37.6%，是1946年以来的最低水平。由于新增油气资源发现量的下降，2021年世界可开采石油资源总量为1.725万亿桶，大大低于2020年的1.903万亿桶。
国际原油价格本来就因为资本开支不足、欧佩克国家限制产量以及地缘政治等因素上涨了一年多，而天然气价格又因中国替代煤炭和欧洲平衡可再生能源波动而一路走高。2022年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油价在半个月内从90多美元/桶升至最高139.13美元/桶。
 图1 布伦特原油价格
比资源价格波动伤害更大的是战争本身
尽管战争对经济的影响我们还难以估量，但由于战争导致的资源价格上涨还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战争推高油价往往都是短期的，重要的是引发战争的原因和战争带来的伤害。
如果说资源需求国受到的伤害是资源价格带来的经济损失、供给中断的话，那么资源拥有国可能遭遇的是限制出售的制裁，而战争的摧残则是更大的伤害。遭遇制裁的不仅仅是油气公司，还有金融、网络系统都遭遇制裁，受影响的也包括来自国外的汽车企业和航空公司。
而无论现实的俄乌战争还是过去几十年的冷战几乎都在能源国家之间发生。中东地区因特殊的地理环境被勘探出占有全球60%以上石油，自1940年开始开采油田以来，这个地区就被赋予了两个标签：石油与战争。
表面上看，似乎所有的冲突都是为了信仰，实际上则是为了石油。不仅中东地区内部冲突不断，其摩擦也波及到全球工业国家，或者说，资源国家某种程度上成为大国之间博弈的一个工具或筹码。
二战以后，世界上大部分的局部战争都发生在能源国家，从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开始到2011年伊拉克战争结束，因为战争导致的死亡人数累计超过76万，有大约230万人因为战争而受伤。
 表1 历次战争的原因和伤亡
一些国家不仅没有因为拥有资源而富有，反而长时间陷入了战争和贫困的泥潭，甚至产生了大量的难民。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油价暴涨是再一次提醒人们，在这个世界，以有限的资源供给无限的能源需求会带给人类生存竞争的灾难。
资源错位是石油地缘政治的根源
人类农业社会时代依赖的是自然能源，包括阳光、空气、水和生物质（柴薪），进入工业社会，石油、煤炭、天然气等化石能源主导了世界能源，当欧美等工业发达国家发现自己的能源不够用时，将目光盯住了占全球60%以上石油储量的中东国家。因为世界上石油生产国与石油需求国严重错位，所以，就有了石油贸易。
 图2 全球分地区石油产量与销量对比
美国的页岩气革命让其主导能源石油、天然气基本处于供需平衡，并从能源进口国变成了能源出口国，中东和俄罗斯是主要的能源出口国，而欧洲和亚太地区则是主要的能源进口国。和中东地区一样，能源生产及贸易是俄罗斯的支柱产业。
俄罗斯石油出口占全球石油出口量的12%左右，是仅次于沙特阿拉伯的第二大原油和凝析油出口国；2020年，俄罗斯天然气产量达到6385亿立方米，占全球产量的16.6%，仅次于美国位居第二，因为自身的消费远不及美国，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俄罗斯也是仅次于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亚的第三大煤炭出口国。
俄乌战争的根源是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2022年3月8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禁止美国从俄罗斯进口能源的行政令：禁止进口俄罗斯原油和某些石油产品、液化天然气、煤炭及煤炭产品；禁止美国对俄罗斯能源部门的新投资；禁止美国人资助或支持在俄罗斯投资能源公司等。当天，英国也宣布将在2022年底前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和相应石油产品。
俄油占欧盟原油进口的27%，其他主要进口国包括挪威8%、哈萨克斯坦8%、美国8%；天然气方面，2021年俄气占欧盟进口天然气的45%（过去几年平均在40%左右），其他主要进口国是挪威23%、阿尔及利亚12%、美国6%、卡塔尔5%；煤炭方面，俄煤占欧盟硬煤进口的46%，其次是美国15%、澳大利亚13%。
俄罗斯的能源资源不仅是世界能源的重要来源，也是各大油气公司重要的生产基地，俄国其自身的装备能力已经无法提升石油开采的效率，世界主要石油公司在俄罗斯都有业务。而战争本身又使得欧美国家的油气公司在俄业务进退两难，进一步影响了石油供给的预期：
受到来自英国当局的压力，2月27日，英国能源巨头BP在官网宣布，将退出在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的19.75%持股；
壳牌(SHEL.US)从大宗商品交易商托克公司(Trafigura)手中购买了72.5万桶俄罗斯旗舰原油——乌拉尔原油，此举招致强烈批评，壳牌首席执行官Ben van Beurden不得不公开道歉并表示，将根据新的政府指引，分阶段退出所有俄罗斯油气业务，包括原油，石油产品，天然气和液化天然气(LNG)；
埃克森美孚持有俄罗斯远东萨哈林1号海上石油项目30%的股份，日前也已声明将采取措施停止运营并退出该项目。公司表示，该项目价值高达40亿美元，平均每日能为全球市场提供23万桶石油，停产所带来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新能源”不摆脱资源约束一样遭遇制裁
多年来，人们习惯性将“地缘政治”和局部战争与石油天然气等能源资源联系到一起，不过，这次最触目惊心的价格波动还不是石油天然气，而是被称为“妖镍”的（LME）伦镍，从3月7日-8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伦镍主力合约价格大幅跳涨，两个交易日累计大涨248%，并导致了交易所暂停交易，3月16日重启交易并限制涨跌幅，连续三个交易日跌停。
镍原本是不锈钢的主要原材料，历史上影响镍价的主要因素是不锈钢市场，自2001年到2007年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期间，有过长达六年的上涨。此后市场供需失衡且替代品不断成熟，伦镍进入持续十年的下跌通道，直到确定锂离子电池汽车进入量产。
 图3 LME镍价走势
华友钴业表示，镍在锂电池领域的应用占比不断提升，该比重2015年约为3.5%，2021年为16.1%，预计2022年会升至21.5%左右。来自必和必拓的消息称，公司约85%的镍金属用于全球电动汽车电池材料的制造，而在2017年，这个比例仅为约21%，在前几年还不到5%。也就是说，镍的性质已经从普通原材料过渡到具有能源属性。
美国地质勘探局数据显示，2021年俄罗斯镍矿产出占全球镍矿产出比例约为9.3%，俄镍产量占全球精炼镍产量的比例超过23%。受俄镍出口限制影响，世界镍价失控。
镍价波动的根源还是有限资源与无限需求之间的矛盾，以及世界镍资源的供需错位。根据2021年资源统计数据，当前全球镍矿主要分布于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俄罗斯、菲律宾等地区，其中印尼储量占全球的32%，位居世界第一，澳大利亚占14%、俄罗斯占9%、古巴占7%，菲律宾占5%。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镍消费国，镍消费量约占全球总消费量的53%，镍资源的对外依存度高达86%；而印尼作为镍资源储量最丰厚和品质较高的国家，考虑到镍资源的战略地位和产业建设，自2009年便开始酝酿出口禁令，并于2014年1月正式生效。虽在2017年政策有所松动，宣布有条件允许镍矿出口，但随后政府在2020年再次全面禁止镍矿石出口。
其实，与锂电相关的锂和钴同样存在资源集中度高和供需错位的问题，中国是全球锂电池汽车需求最大的国家，但锂、钴、镍的储量都非常有限。锂在新能源汽车爆发性增长下，价格同样出现飙升， 2021年碳酸锂（LCE）价格从 1月5万元/吨的价格飙升至年末50万元/吨，一块60kWh电池包，电池成本上涨将近16000元。
 图4 碳酸锂价格走势 
表2 新能源汽车核心材料的储量
和前面我们讲到战争对石油价格的影响一样，能源安全最重要的还不是价格波动，而是资源不均衡带来的地缘政治、经济制裁甚至是人类战争。固然，金属电池与一次性消费的化石能源比较具有可以回收利用的优势，但当一种有限的、不均衡能源资源需求长期存在的时候，就很难避免新的区域经济失衡和新的地缘政治。
因此，如果将未来担当主力的“新能源”依然还是依赖世界储存不均衡的资源，则需要密切关注世界能源的重构与各国机制的转变。
可再生能源和绿氢，脱碳与摆脱资源约束的共同目标
正是在资源不均衡和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压力下，欧洲率先发起了第三次能源革命，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石油天然气还将是世界的主导能源。去年以来，欧洲深受天然气供应瓶颈和高油价影响，俄乌冲突甚至将欧洲人的生活拉回了公交和步行时代，长此下去，将严重影响经济的发展。所以，此次俄乌冲突将加快欧洲能源转型的节奏。
近期，欧洲提出了摆脱俄国能源依赖的六大措施，其中直接有两项直接与氢有关，包括对氢能的使用和加速氢能整体发展速度。预计到2030年将进口1000吨可再生氢，自制500万吨，预计电解水设备需求超过100GW。
实际上，与氢间接相关的还有两项，即提高高光伏比例和最小化可再生能源的项目周期。因为可再生能源具有天然的不稳定性，要提高可再生能源的比例必须大力发展储能，以目前光伏和风电的成本，以及欧洲高额的碳税，氢能已经具备规模化发展的条件。
建造更多的太阳能以及更多的储能设备可以减少我们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并且可以让我们的家庭用电以及生产用电更高效节能。
加速能源再生项目许可，最小化能源再生项目的周期，以及提高基建项目的管网化。
减少工业碳排放量，让工程加速电动化和使用氢能，从而达到降低工厂在工业生产中的碳排放量。
倍增欧盟国家的生物甲烷使用意愿，预计至2030年使其可以从农业生产的废料和残渣中提取35亿立方米每年。
加速氢能产业的整体发展速度，不管是生产还是储存设备，尽量能达到1000万吨来自不同来源的可再生氢，自制500万吨可再生氢，从而替换对俄罗斯天然气的需求。
多样化天然气供应，与更多的国际伙伴合作，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的需求，并投资相关的基础建设。
 图5 欧洲应对减少俄天然气依赖的能源计划
人类能源发展的历史即是一个不断减碳加氢的过程，氢是世界上最清洁也是最丰富的元素，可以说哪里有人类哪里就有氢。此前有一个说法是如果没有氢能无法做到深度脱碳，通过我们对能源资源属性的回顾，可以说，没有氢能无法做到真正的能源安全。
未来需要打破以资源垄断的能源结构，建立以可再生能源为主导，以来源广泛的氢能为载体的多元化能源体系，实现脱碳与打破资源约束的双重目标。
|
